沅镇的黄梅季向来多雨，午前下的雨，午后就收了，一层一层的云压在天边，遮着夕阳。
昏黄的灯亮在门前，门半开着，院中的梧桐树下支着一道雨棚，时郁在棚下。
她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红木小椅上，面前立着一个画架，画架旁有燃着香。
一缕又一缕青烟，漫过时郁明丽又漠然的面孔。
“时小姐，”梧桐树北屋里走出一个四十出头的人，穿着素净衣裳，头发盘了起来，是四年来一直照顾着时郁的赵嫂。
时郁恍若未闻。
赵嫂看着时郁沉静的模样，心下叹了口气，径自向时郁走来，边走边说：“刚刚薄先生打来电话，想是快到了，现在天气冷，你要不回屋添件衣裳，也免得着凉？”
走近时，她才发现时郁手里执着一支铅笔，在画画。
赵嫂立即看向时郁眼睛，眼神清亮又明澈，丝毫不同于发病时的迷茫。
时郁紧闭着唇，笔尖流连不停，一个眼神也没给她。
这位时小姐，好不容易清明一回，不宜打扰她，但薄先生……
赵嫂刚想到那男人，门前就响起了汽笛声，她一惊，下意识看了时郁一眼。
时郁仍旧在画，手下动作不变。
赵嫂再度叹了口气，往门前走去。
出了门，就见一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汽车停在那。
后车门一开，率先出现在赵嫂视野里的，是一双黑色的皮鞋。
长腿迈出车门，一个挺拔的高个儿男人入眼。
他穿着一身黑西装，雪白衬衣领子挺括，轮廓分明的脸上眉眼英俊，凌厉的凤目上是双又黑又浓的长眉，只是神情似乎有点疲惫，像是赶过来的一样。
当那双漆黑眸子投来目光时，赵嫂才反应过来，温声道：“薄先生快进来，我已经热好了茶，给你暖暖身子。”
薄砚临一手插兜，沉郁眸光扫过眼前铁门，也不理赵嫂的话，就向前迈开腿，“赵嫂，这半年来，她怎么样？”
口中的她，指的就是院子里头坐着画画的时郁。
赵嫂微微地扬了扬嘴角，语调温和着讲：“和以前一样，清醒的时候少，迷糊的时候多……”
随着他一块进入院子里，赵嫂还想再说，却听见薄砚临嗯了一声。
他站定在原地，看着梧桐树下的时郁，“她又在做什么？画画么？……不是让你收了她的画材，前年差点没了命的事你不记得？”
他的语气也不沉，可赵嫂听在耳里，立即低了头，解释道：“上月时小姐哭着闹着要画架、画纸这些个，足足闹了半个月，剩下半个月就因为伤了身体躺在床上休养。我也只好买了回来，薄先生要觉得不行，那我马上就去收。”
她说着，扭头观察了薄砚临的神色。
他立在那，原本有点冷硬的眉目听到“哭着闹着”时软了下来，清了清嗓子，他朝时郁走去，松口道，“那也罢，你看好她就行。”
“郁郁，”他这样唤道，眼里盯着时郁苍白却不掩明艳的脸，绕到了时郁的身后，“让我看看你在画什……”
他本是轻着声，却在看清楚时郁画的东西时，瞬时冷了腔，“你在画谁？”
他同时伸出手一挥，哐啷一声！
画架倒在了地上，溅起一滩污水。
时郁端坐在原地，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，却一语不发。
